一
38度、39度、40度、41度……
这是癸卯年入伏的前后几日,官方给出的天气预报数据。
地处大中原腹地黄河南岸的省会郑州一直笼罩在如此居高不降的桑拿氛围下,知了在昼夜不停地拉长着“知了、知了……”的鸣叫,仿佛在向世界传递着酷暑炎热将漫长不息的讯息。
一度飙高的天气状况,倒让我担心着在此期间字圣故里漯河所要举办的系列文创活动能否如期进行。
内心一直在忐忑中捱到了临近报到的前一天,由活动主办方构建的微信群已开始活跃起来了……
“三门峡一行六人明天报到”;
“新乡一行三人明天和文友漯河见 ”;
“周口一行六人如约前往”。
……
感受到黄河两岸文友们勇跃前往字圣故里的浓郁气息时,顿刻间,才彻底打消了我原本就不该有的多虑。
是啊,今生酷爱与文字为伍,怀揣追逐文学梦想的同道中人,又有谁能舍得放弃这次来自字圣故里的美好相邀呢?
二
京珠高速上,伴随车子行进在由北向南奔赴漯河的路途中,我的思绪却已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期。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晓得在我老家周口的西邻有漯河这么个地方。
镂刻在脑海深处的那段青葱岁月,清晰依旧。
担任我们初中班上语文课的尚老师,日常除随身携带正常的《语文》课本外,《说文解字》和《诗刊》这两样书刊倒是他随身不离的标配。
在那个时段,我借助担任班级学习委员的便利,平时便有相对宽裕于其他同学接触尚老师的机会。
还记得是一个星期三的下午第二节后课休时间,我习惯地跑到初中段语文课老师的集体大办公室,准备把我们班上的《作文练习簿》抱走一一分发给同学时,却如获至宝般地发现尚老师的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着平日他所随身携带的封面已经发黄并褶皱的《说文解字》和几期白皮红字的《诗刊》杂志。
我便迫不及待“呼啦啦、呼啦啦”急速交替翻阅着不同于语文课本外的“神秘”读物。
说真的,那时也只是出于好奇,翻阅时心里还在嘀咕着尚老师为何爱不释手随身携带着这些呢?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我懵懵懂懂地记得尚老师曾很自豪地给我讲述过诞生在漯河这片厚土上的许慎一些有关说文解字的趣事。
犹使我记忆深刻的是,尚老师还很庄重地给我说过这样的话语,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一样重要,以后若有时间一定要到漯河去,真心实意去拜谒下许慎这位先圣,或许,你将来就能在文字的世界里找寻到应有的乐趣!
当然,对这位后来被人们尊称为知名诗人、不间断就有诗作发表、满腹经纶尚老师的话语,我是深信不疑的。
何时能如愿到漯河拜谒许慎这位字圣先人,或许,也就从那时起,已深刻印记在了我的内心深处。
伴随着时光的流逝,心中的意念,就这样年复一年在不断的延伸并拉长……
漫长的岁月捱到了九十年代一个冬日的午后,与同事一道公差到漯协调办理好相关事宜正要打道返回时,在我的提议下,大家才急匆匆地赶往当地人所指向的许慎墓茔地。
放眼望去,荒野上一个硕大的土冢子在周边四棵柏树的映衬下,犹显得凄凉而孤独。四周荒凉、萧条的景象,让人目不忍视。
墓旁的石碑有些已被风化,只剩下些许模糊的字迹,让人感到一种无从寻找的迷茫和黯淡。
心情沉重地站立墓前,深深向先圣鞠躬敬拜, 一种无尽的哀伤和凄楚齐涌心头。
心中多年的期许,伴着戚戚伤感的膜拜,让我不知所衷。
难道,难道,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字圣先贤就这般孤零零地长眠于此吗?
……
三
人有时对某一事情狭隘、幼稚的偏见,会使其陷入较被动的认知领域中。而这种认知,也只有在不断获悉对这一事情向超乎想象的方面发生质的改变时,才能让人愈发产生出再次前往而对其一探“究竟”的渴望。
当时光的列车缓缓驶过许慎墓茔,距今1900多年的许慎就在那里,深情的目光遥望着远方;还是那辆列车随着时光送走了不知多少匆匆过客,静静开往另外的地方,而许慎先圣依然在那里;渐行渐远的车辙默默带走的了本不该属于这儿的孤寂,随之而来的喧嚣,引领着一路又一路的人们涌向这里,顶礼膜拜追寻先圣已失久远的“足迹”。
当岁月悄悄转身,在这里,永世不忘先圣的故里人,已在字圣的墓茔地向周边开拓了150亩,依照中国传统建筑规制,采用中轴对称布局,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建造了独具文字特色的魅力文化园。
瞧,文化园阔华美的仿古殿宇式建筑凸现汉代风格,到处漫飘着姹紫嫣红的悠悠芬芳,发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
走近六书广场,一尊六七米高的金丝楠木雕像扑入眼帘,凸现“字圣”庄重的非凡气势。
走进这里,我仿佛看到了风华正茂的许慎先圣历经三十余载,呕心沥血编撰世界上第一部科学的字典《说文解字》的情景。
我倍感欣慰地告诉字圣:正是有了您的杰作,才使繁多复杂的汉字实现了形、音、义上第一次真正的统一,是您为还原儒学经典本来面目,编纂了《说文解字》,为民族文化的传承和汉字的发展运用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正因此,“字圣”“文宗字祖”的称谓您当之无愧。
如若先圣泉下有知,当为之欣慰的是,您一生心血打造的经典,当下后人正薪尽火传呢。
如今的漯河城,也已被冠于“中国汉字文化名城”,它拥有高水平的国际汉字文化研讨会,城内以您命名的道路、建筑、文化设施比比皆是,与之相关的文化活动层出不穷。众多人在受到您的文化熏陶,正不断提升着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呢。
大作家王蒙曾说过:“如果遗失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之精髓与汉字原形,我们就成了数典忘祖的新文盲。”从这一点而言,对重新学习您的一切,以及对《说文解字》的深度解读,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四
漫步在漯河人为您所精心打造的文化园里,我才有了真正意义上了解到先圣生前的寂寞及身后的哀荣。
身临其境域,对您的了解才感知详尽。知悉您字叔重,乃东汉汝南召陵(今漯河召陵区)人。您是著名的经学家、文字学家。
先圣生前是“汉孝廉”,《后汉书》上也极为“吝啬”地为您留下仅仅85个文字的记载。当年,您的巨著《说文解字》,也才为您挣得区区“四十匹布”的稿酬。
先圣您知道吗?如今的当下,您的力作《说文解字》几乎成为读书人必读之书,历朝研究《说文解字》者大有人在,人们也在想尽一切办法对其进行大力推崇。
一部《说文解字》,因您选用了秦朝统一后的古文字小篆做字头,保留了大量的古文字信息,成为了后世解读甲骨文、金文的钥匙,为现代人探寻古代文明架起了一座桥梁。
我们又怎能不感谢您,自从有了《说文解字》,我们才能认识秦汉小篆,辨认商代甲骨文、商周金文和战国古文,要不然,甲骨即便被发掘,或许,今人也无从辨认其中之秘的。
步入园区,汉白玉影壁上刻着的是您关于汉字“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的描述。
在您看来,文字是承载经典和知识的根本,是君王施政的基础,前人通过文字把历史和文化留给后人,后人则可以通过文字的记载了解学习古人的历史文化。
走过影壁,迎面是一条汉字大道,汉字大道宽约三米,长近十米,由黑、红、灰三种颜色的的花岗岩雕刻而成,呈画轴状展开,上面镌刻了远古符号、甲骨文、金文、简帛文、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和3000多个常用汉字。
文字大道的尽头就是字圣殿了,大殿为仿汉建筑,重檐庑殿,九开九进,庄严、肃穆。
殿内供有您的贴金铜像,铜像为坐像,手执竹简,生动传神,这里是祭祀您的殿堂。周围装饰有刻满篆书的木简。
大殿的两旁有一副杨松贺撰写的对联“说训古求正意遂通古书今文,解儒经图治世却成新典旧世” 。
字圣殿的左前方和右前方是叔重堂和说文馆。叔重堂主要展示您的生平,用24幅国画和文字描述了您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
说文馆主要收集、珍藏、展示许学论著和相关书籍,分为汉字简史、说文解字、历代《说文》研究、字书、辞书。
字圣殿的两旁是故事长廊,东西两段各50余米,展示内容为汉字在形成、发展中的典故、故事和儒家经典的故事。
当我和同行的文友直接穿过刻有“字学宗师”和“五经无双”的字形牌坊,向您的墓茔走去时。恰好与一群身着汉服的少男少女擦肩同行,他们诵读着经典,神色凝重地肃立在您的石刻像,仰视着手执简书,长须飘飘,表情深沉凝望着远方的您。或许,他们也就从这时起,才真正把上学求知作为人生的神圣使命,进而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开始融入其生命之中。
五
来到您的墓茔前,墓茔的中间有一块牌坊,两边各有一块牌坊。牌坊上刻有光绪年间立碑及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重修碑的记事,以让后人慎终追远、缅怀先圣。
先圣墓前,我们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整装肃立,面色凝重;之后,三鞠躬,屏心静气,鞠躬到底,从心到心,仿佛感知彼此的心跳;就在这一吸一呼间,又仿佛让人感受到有一种精神在向四周弥漫。
我低下头,沿着墓冢转了几圈,像汲取文字的力量一般,获取着难以用文字形容的底气。
但我明晰:一个伟大的生命,像他的《说文解字》,横绝古今,恩泽后人,永世流传。
在墓茔的周边,树木花草点染的处处都是一片片盎然的绿。此刻在我心底深处已产生出一种对自然生命的敬意,或许,先圣静卧在这样的氛围中,心境应是愉悦的。
阳光透过青松翠柏照射进来,撒落在以石头砌起的硕大墓冢上,宽敞明亮得仿佛让人觉得其能容纳下久远岁月的一切衰荣。
我以敬仰的心情注视环绕着您的墓冢,内心深处似乎还有好多话语要讲述给您“听”……
我在想,今后的今后,未来的未来,通往文化园的快车定将会一趟一趟的运行;这里总会走过众多的后生,而属于您的一切也必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新生。
当夕阳西下的时刻,心在澎湃,无尽的思绪仍在向周边蔓延,接触并感悟获悉的所有资讯,均为字圣而感欣慰的。我也在为这次走近先圣而感慨。
返回广场时,见游客争相在您像前留影。仰望大气古朴的金丝楠木雕像,我满是敬重、感激与思忖之情。两千多年前的您平生淡泊名利,却为汉字文化宵衣旰食耗费心血,其精神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啊!
我感叹,因为一部《说文解字》,您被尊为“字圣”“文宗字祖”;因为它是我国第一部系统解释汉字的字典和全球第一部文字学专著,又独享“许学”“说文学”美誉;因为您的不朽贡献,漯河被封为“中国汉字文化名城”;因为这一切,五年一届的国际研讨会更将许慎文化和中华文化推向世界——人文魅力就是如此强烈壮观,穿越时空,历久弥新!
蓦然回首,我想再告慰“字圣”的是——那个曾属于您风华的时代将不会随年华逝去,而只会在年华的飘零中让更多的后人常常记起、忆起……
作者游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奔流》文学副主编。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旅游报》《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山东文学》《散文》《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等报刊,有多篇散文及短篇报告文学获全国性文学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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