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前：君荷牧业游记

君荷牧业游记

李向前

余久闻孟津横水有良囿，蝉联国家学生奶源基地、豫省两病净化牧场殊荣，君荷牧业也，惜无缘造访。乙巳阳春谷雨时节，适逢孟津“新风满孟”文会，遂同众文友结伴游之。

初入镂金大门，必先进一室，雾霭氤氲，白烟蒸腾，恍若登仙。始知防疫之严，须以药露濯身消杀，方得近观。噫！今人饲牛，犹胜医者之洁。

既近牛舍，豁然开朗。但见铁栏如阡陌纵横，栏内数百健硕乳牛，或立或卧，或走或饮，不系缰绳，自由散漫。其色黑白相间，后臀悬垂巨囊，皆澳洲良种也。细观之，双耳皆缀悬玉牒，镌父母名讳、生庚配种诸事，竟是牛族金匮玉册。

牧场广逾百亩，亦无围墙，更置巨扇如翼，昼夜轰鸣，既排其污浊，亦增凉降温矣。其刍秣者，皖省麦秸有之，美国苜蓿有之，澳洲燕麦有之，更有东北压片玉米、内蒙甜菜粕、新疆棉籽等廿余味精料及辅料科学配伍，以保乳牛之营养均衡健壮无疾也。饲者驭铲车载刍秣，定时定量推撒诸栏外，群牛引颈争食。偶有人过，纷纷伸颈探脑，伸舌舔舐，似有亲近状。

余观群牛所卧之地，上铺木屑类物，松软如绵，问之何物，场主答曰：“皆牛粪也。”见众人惊异，乃叙曰：“此粪壤经曝晒消毒，无一丝病菌秽气，且质地松散，保温软和，乃牛之天然温床莞席也。”问及排泄物之去向，答曰皆随时清理，集于化粪之池，用之于自家农场，农场所产之菜粮复供场工之用也。如此循环往复环保节能，昔陶朱公撰《牧畜经》并授猗顿牧畜之技，岂能料今世若此？

至若泌乳之坊，俨然白玉殿堂。银管密布，机械如盘，徐徐旋转。晨光熹微时，牝牛鱼贯而入，每栏列阵六十，次第登台。侍者先以药水涂抹乳头以消毒，初乳弃之不用，后吸杯自动套上乳囊，乳泉汩汩，琼浆如瀑，每头昼夜可得近三钧，此间乳牛六百余，日奉鲜乳千钧又半，可谓琼浆玉液，取之不竭。

所产君荷大白，脂凝春雪，质胜琼瑶。蛋白含量三之二，脂肪凝脂三分强，各项指标恒定如岳峙渊渟。经低温巴氏淬炼，七日保鲜如新泌。或陈列商超销诸千家万户，或输往乳企复加工增值，古都内外，供不应求。

场主告曰：“吾场之乳牛，凡产必离犊，绝不亲哺，恐其舐犊情深，减泌琼浆耳。”余闻之黯然。回望铁栏之内，牝牛或倚柱怅望，或绕栏徘徊，目光流转，似有所语。但有人过，如有黄髫，皆欲亲之，盖生而未养，母性使然也。而观幼犊之栏，或仰首向天，哞声凄婉；或躁动踢蹄，状若癫狂，如寻母切切。幼犊之牝者饲以代乳，牡者待鬻为俎。母牛垂泪，犊儿哀鸣，咫尺天涯，竟成永诀。更闻牝牛二岁即孕，五载而衰。然其乳哺之乐，天伦之欢，不得一日为享也。

念及此，掷盏长叹：昔者仓颉造字，“牺牲”二字本从牛首，岂非一词成谶？昔齐宣王见牛觳觫不忍其死，恻禽兽之俎也。羊羔跪乳，亦有母乳可就；乌鸦反哺，尚得母鸟在巢。今观乳牛之命途，虽饲以精料，处以华宇，然其母子相离，天性尽失，较诸野放之畜，孰乐孰苦？昔韩昌黎作《祭鳄鱼文》，苏子瞻云“钩帘归乳燕”，乐天居士有诗：“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此皆仁者之心也。《齐民要术》载“畜产贵顺其性”，然今人多有反之而行者，若法式鹅肝、牛黄之术，皆逆天理而求珍馐，岂非以科技之名而悖于古训乎？

归途金乌西垂，残阳如血，但闻邙山风急，黄河呜咽。今世人人饮琼浆，谁记牛栏母子伤？冀后来得观此文者，饮乳时念畜恩，食肉时思牲德，纵不能尽废庖厨，或可稍减其苦也。倘苍天有灵，善念长存，则牛羊含笑，人神共鉴矣。

     作者李向前：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评论家协会会员，洛龙区作家协会秘书长。作品散见于中国法院网、河南法制报、河南智库舆情网、文学天地、法新洛阳、小百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