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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轮上的耕耘者:父亲与土地的生命交响曲

来源:河南智库舆情网 作者:卢新松 时间:2025-06-01
导读: 卢新松,笔名陆渴望,供职于中国农村杂志社、中国农村网、《农村工作通讯》半月刊、《中国村庄》杂志、《美好生活》杂志等综合媒体;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丁字路口》(台海出版社)、《城狐社鼠》(中国名家出版社),抒情诗集《家乡的九月》(辽宁民族出版社)、《世纪大合唱》(黄河出版社)等。

砂轮上的耕耘者:父亲与土地的生命交响曲

卢新松


后山的柿树林在暮色中舒展枝叶,父亲是其中平凡的一棵。他的身影扎根在责任田里,像一株倔强生长的柿树,将根系深深扎进泥土的深处,汲取着岁月沉淀的养分。每当晨光初露或夕阳西垂,他的脊背便化作砂轮,在广袤的田野上转动,将祖国的山河磨得锃亮。


父亲的手掌是砂轮的齿轮。伸开五指,粗粝的掌心布满茧痕,那是与泥土、稻穗、锄头长久厮磨的勋章。五指屈伸间,砂轮在责任田里一圈圈旋转,犁开板结的土地,碾碎岁月的荒芜。砂轮转动的声音很轻,却震得整个村庄的黎明都微微颤动。土地在砂轮的打磨下苏醒,露出湿润的、泛着油光的肌肤,仿佛大地也分泌出辛勤的汗珠。砂轮上的每一粒砂,都是父亲掌纹里沉淀的星光,在黎明与黄昏的交替中,将祖国的山河一寸寸抛光。


父亲的脸是砂轮磨出的青铜器。肤色深如焦土,那是经年累月与烈日、风雨博弈的印记。脸颊上沟壑纵横,犹如田垄间蜿蜒的灌溉渠,每道皱纹都蓄满耕作的故事。脊背更是黑得发亮,像刚刚翻耕过的沃土,将丰收的期许藏在黝黑的皱纹里。他行走在田间,背影如同一尊移动的雕塑,沉默而威严,仿佛土地之神将神力封印在他黝黑的肌理中。油珠在皮肤上飘荡,不是油腻的污垢,而是土地馈赠的膏脂,是生命与土地交融的分泌物。


我的笔尖在稿纸上流淌诗行,父亲的锄头则在土地上书写另一种诗篇。他的诗没有华丽的修辞,只有麦粒的饱满、西瓜的甘甜、玉米的金黄、大豆的浑圆。这些诗行不刊于纸页,却年年在季节的扉页上郑重发表。夏日的诗稿是麦浪翻滚的卷轴,西瓜裂开甜蜜的扉页;秋日的诗稿是玉米穗垂落的金箔,大豆荚胀满丰收的韵脚。他的诗无需编辑润色,每一粒庄稼都是完美的标点,连最挑剔的文学名家也挑不出瑕疵——毕竟,谁又能修改大地的馈赠?


黎明是父亲永恒的时钟。当村庄还在沉睡,他已蹲在地头,旱烟袋的火星子一明一暗,将半边天空烧透。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或许飘向远方的山河,但双脚始终牢牢钉在田埂上。烟袋抽尽,他便从草丛中牵出老牛,那动作像牵着儿子的手般温柔。牛鼻环上的铜铃铛叮咚作响,犁铧在晨光中泛起银辉,鞭梢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哨音。板结的生活在鞭声里裂开缝隙,犁痕犹如五线谱,牛蹄印是跃动的音符,父亲挥鞭的姿势,正是谱写生命乐章的指挥棒。


父亲的胡须是田间的杂草。那些稀稀拉拉、倔强生长的胡子,总被他用刮刀剃得干干净净,如同对待田中小草般利落。刮刀划过下巴的瞬间,胡茬纷纷坠落,像被收割的麦秆。没有胡须的父亲更显坚毅,下颌的线条如田埂般硬朗。望着田里蓬勃的禾苗,他常摸着光滑的下巴微笑。那笑里藏着庄稼人特有的满足:禾苗的茁壮犹如儿子的出息,每一株挺拔的稻秆都是他生命的延续。这种笑不属于某个个体,而是整个乡村父老共有的表情——那些在苦难历史中改写命运的人们,嘴角都挂着这样的弧度,如秋日里晒干的谷穗,沉甸甸地弯向大地。


后山的枣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父亲是其中平凡的一棵。他的生命与树木共生:春天为枣树疏枝,夏天为庄稼除草,秋天收获枣子的甜,冬天为土地蓄力。枣树的年轮里刻着他的岁月,责任田的土壤里埋着他的根系。当城市的高楼在远处拔节生长,他依然坚守在这片砂轮转动的土地上,用锄头丈量生命的长度,用汗水浇灌山河的亮度。


砂轮与土地的对话


      责任田是父亲砂轮的舞台。砂轮转动时,泥土飞溅成金色的星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后坠入新的犁沟。父亲弓着腰,砂轮般的双手紧握锄柄,每一步都踏出深深的凹痕。锄头劈开土壤的刹那,他能听见地底深处传来的回响——那是大地母亲在低语,讲述着千年农耕的故事。有时,砂轮会卡在顽固的土块中,父亲便蹲下身,用掌心摩挲硬土,像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他的手指能感知土地的脉搏:湿润时柔软如绸,干旱时坚硬如铁,但无论何种质地,砂轮始终以恒定的节奏转动。


田埂边的野草在风中摇曳,父亲却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只盯着砂轮前方的土地,那里才是他诗行的稿纸。杂草会争夺庄稼的养分,砂轮必须将它们碾碎。他弯腰拔草的动作像在弹奏古琴,手指拂过草茎,轻轻一掐,草便伏倒在砂轮的轨迹里。那些被掐断的草茎,有的被他随手丢进田垄,化作肥料;有的被他编成草绳,缠绕在锄柄上,成为砂轮转动时的装饰。土地在他脚下逐渐平整,砂轮的齿轮碾过之处,皆成沃野。


与牛共舞的晨昏


      老牛是父亲砂轮的搭档。牛鼻上的铜环叮叮当当,为砂轮的转动伴奏。父亲牵牛时,总用掌心摩挲牛颈的褶皱,那里藏着牛一生的劳役印记。牛眼温顺地注视着他,仿佛能读懂砂轮诗稿的韵律。套上犁的瞬间,牛便明白该将砂轮的动力转化为深耕的力道。鞭声是他们的暗号,清脆一响,牛蹄便踏出稳健的节奏,犁铧在砂轮的带动下切开土壤,像一柄银剑剖开沉睡的大地。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砂轮,父亲与牛在田中歇息。他摘下草帽当扇子,为牛驱赶蚊虫。牛舌舔着他递来的水瓢,发出满足的哞声。砂轮暂时停转,但父亲的手仍在忙碌——修补犁头的缺口,擦拭锄柄上的泥渍,为下一次转动蓄力。牛卧在树荫下反刍,父亲坐在田埂上抽烟,旱烟的烟雾与牛吐出的草沫在空中交融,织成一片宁静的纱。


黄昏时分,砂轮再度启动。晚霞为父亲的脊背镀上一层金边,牛蹄印在暮色中渐次模糊。鞭声不再清脆,而是带着沙哑的厚重,如同砂轮在一天劳顿后的低吟。当最后一垄土地被砂轮打磨完毕,父亲松开犁绳,牛便知趣地走向草垛。他拍拍牛背,那动作像在抚摸儿子的肩头,牛温驯地垂下头,蹭着他的衣角,仿佛在道晚安。


季节的诗稿


      父亲的诗稿随季节更迭而换页。春日的诗行写在播种的季节里。他蹲在田埂,将麦种一粒粒按进土穴,指尖的动作如绣娘飞针走线。砂轮在此时转为播种机,每一圈转动都埋下希望的胚芽。风掠过新翻的田地,砂轮留下的沟痕如五线谱,麦种将成为跃动的音符。待到麦苗破土,绿浪在砂轮的轨迹中涌动,父亲的笑容便如麦穗般舒展。


夏天的诗稿是瓜藤的缠绕。西瓜在砂轮碾过的沃土中膨大,藤蔓沿着砂轮的弧线攀爬,开出金黄的花。父亲为瓜藤搭架,用稻草编成网格,让砂轮转动的余力托起沉甸甸的果实。他总说,西瓜的甜是砂轮磨出的滋味,每一口清凉都是土地的馈赠。当瓜熟蒂落,砂轮便暂停转动,他抱起西瓜走向集市,那姿势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孩。


秋日的诗稿最厚重。玉米穗垂如金钟,大豆荚胀似铃铛,砂轮在收割时转为镰刀。他挥镰的动作如砂轮切割,穗秆纷纷倒下,秸秆堆成小山。稻穗脱粒时,砂轮化作木臼,他脚踏踏板,臼齿咬合谷穗,金黄的颗粒簌簌落下。这些诗稿被装入麻袋,送往粮仓,成为冬日里抵御严寒的铠甲。


胡须与微笑的哲学


      父亲的胡须是田间的哲学。刮胡刀是他的另一把锄头,刀刃划过下巴,胡茬纷落如麦芒。他坚信,杂草般的胡须会分散耕耘的专注,正如田中的杂苗会窃取养分。光滑的下巴因此成为他的标志,如同砂轮必须保持锋刃才能高效转动。有时,儿子问他为何不留胡须,他便指着田里整齐的稻秆:“庄稼要剃草,男人要剃须,干净了,力气才聚得拢。”


但刮胡刀也有温情。父亲常在黄昏刮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在田埂上,刮刀的反光如砂轮残存的火星。他一边剃须,一边哼着无词的曲调,那旋律与砂轮的转动节奏相和。刮下的胡茬落入衣兜,回家时抖落在灶台边,混入柴火中燃烧,成为炊烟的一部分。这微小的仪式,是他对劳作一天的自我犒赏。


微笑是父亲最动人的诗行。当禾苗抽穗,当瓜果累累,他的嘴角便扬起弧度,如砂轮转动时带出的泥土弧线。那笑里有苦涩的甘甜:苦难的历史在砂轮的磨砺中改写,乡村父老的命运在土地上重绘。他抚摸下巴的手势,从刮胡刀转为掌心的摩挲,粗糙的指腹掠过光滑的皮肤,如同砂轮抚过被磨亮的土地。这种笑不属于某个个体,而是整个村庄的集体表情——那些在砂轮声中长大的农人,嘴角都挂着这样的微笑,像秋日里晾晒的棉絮,白得纯净,暖得厚实。


枣树与血脉的根系


      后山的枣树林是父亲的血脉地图。每棵枣树都与他同岁,年轮里藏着相同的岁月密码。幼时,他栽下枣苗,用砂轮般的双手为它们培土、浇水;成年后,枣树与他并肩而立,枝桠交错成生命的经纬。枣树的果实是他童年的糖,如今的枣核仍被他埋入田中,作为砂轮转动的新动力。


枣树林的黄昏格外动人。父亲常倚在枣树下,看夕阳将砂轮般的双手染成琥珀色。风掠过树冠,枣叶沙沙作响,如同在诵读他的诗稿。有时,他捡起落地的枣子,用衣角擦拭表面的尘土,放进嘴里咀嚼,枣肉的甜味在齿间弥漫,那是土地与枣树共同酿造的琼浆。枣树的根系与他的根系在地下相连,汲取着相同的养分,生长出相似的坚韧。


当城市的高楼在远处崛起,枣树林依然守护着这片土地。父亲知道,砂轮无法打磨钢筋水泥,但他的根系已与枣树、责任田融为一体。他的诗稿不需要印刷,枣树的果实、田中的稻穗、儿子的成长,都是最好的刊印。他或许不懂“乡土情怀”这样的词藻,但砂轮的转动早已将这份情怀刻入土地深处,成为山河无法磨灭的印记。


砂轮永动的生命


      暮年的父亲,砂轮的手掌已显钝涩。茧痕更深,皱纹更密,脊背的弧度如老犁的弯度。但他仍不肯停下转动,责任田是他的战场,砂轮是他的兵器。儿子劝他歇息,他却指着田里新栽的稻秧:“砂轮不转,地就荒了;人不动,心就锈了。”


最后一季的秋收,父亲在砂轮声中倒下。他的锄头斜插在田中,如砂轮的残骸。但田里的稻穗依然金黄,枣树的果实依然饱满,老牛在草垛旁垂首哀鸣。儿子将他葬在枣树林旁,坟前立一块无字的碑,因为父亲的诗稿早已遍布田野:每一粒谷、每一颗枣、每一道犁痕,都是他永动的砂轮留下的铭文。


如今,后山的柿树林仍在风中沙沙作响。父亲化作其中平凡的一棵,根系与土地相连,枝叶与风共语。他的砂轮已融入山河的肌理,在祖国的大地上永不停转。当晨曦再次降临责任田,砂轮的声音仍在回荡——那是父亲生命的回响,是乡村父老改写苦难历史的永恒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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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卢新松,笔名陆渴望,供职于中国农村杂志社、中国农村网、《农村工作通讯》半月刊、《中国村庄》杂志、《美好生活》杂志等综合媒体;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丁字路口》(台海出版社)、《城狐社鼠》(中国名家出版社),抒情诗集《家乡的九月》(辽宁民族出版社)、《世纪大合唱》(黄河出版社)等。

责任编辑:郭跃铮 文清 韩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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